首先要明确一点,《西游伏妖篇》的导演是徐克,周星驰担任编剧与监制。然而,但凡跟星爷沾点边儿的“西游”电影,观众往往会被周氏风格所牵引,或在潜意识里把它当做了“周星驰作品” 。因此在过去的几天里,与蹭蹭上涨频破记录的票房数字相伴随的就是一片的争议。
大导演出手哪能不激起点风浪,何况这次还是两位联手。“西游”,这个可以被无限开发的宝库里,周星驰占据着一块牢固的版图。作为《西游降魔篇》的正统续作,观众期待着它能够继续为我们带来惊喜。
可是这次星爷毕竟退居二线,《伏妖篇》虽然在软层面的剧作、角色以及喜剧风格上能与前作保持连贯 (也依然有星爷的小标签,如继《少林足球》后再次对库布里克《2001太空漫游》致敬),但真正将之落实到最直观的影像上却又是另一回事。
徐克的加入为这一魔幻故事提供了够硬的画面力量,弥补了上集中的技术缺陷,本应收如虎添翼之效,可惜此次的剧作较《降魔篇》有比较大的下滑,牵一发动全身,因此在整体观感上仍是美中不足颇有遗憾 。
这种落差,可以理解。毕竟冲着这个幕后阵容,我们是抱着“《降魔篇》2.0升级版”的期望值来对待这部续集,但世事哪能尽如意。俗话说拆东墙补西墙,《伏妖篇》舍了故事补了画面,观众眼看着徐老怪的视觉杂耍玩嗨了,星爷的故事与角色倒沦为了陪衬, 于是就有人心里犯嘀咕,而另一些人就直接骂。
其实还是要回到开篇的那句话,这部电影的第一主控者是徐克,我们不能完全以周星驰作品的要求来评定徐克导演的电影,这是两个不同的体系。
当然这两位大导有交集——对《西游记》的热爱,这是二人能够合作的最大动因,但徐老怪可没有说“我脑子里的西游世界跟周兄弟的一样”。
观罢《伏妖》,便可以大致看出二位导演心中的“西游”的差异之处:星爷在魔幻之外始终不放弃纯爱与伤感, 延续的一直是自《大话西游》以来的路线,也普遍适用于其所有的导演作品中。
而徐克所看重的当然也离不开魔幻,这是他的一贯所爱,但人神魔世界的暗黑与癫狂也更切中他的G点 。如此混杂无界的故事背景足以刺激他那天马行空的大脑,从而让他有机会释放惊人的想象力与视觉呈现力,而对动人情感的探讨,是可以先放一边的。
所以,《伏妖篇》长成现在这个模样,不应该感到意外, 况且在周星驰完成了前作中唐僧收伏三徒弟,特别是了结与段小姐的爱恨纠葛后,影片在打造细腻的情感(尤指男女情感)方面也实在难以发挥。取经前传已被完成,剩下的主线就是师徒四人在路上打妖怪,所以徐克接手这部续集,其实是非常合适的人选。
如果参考徐克以往作品的风格来看《伏妖》,就不会产生那么大的心理反差,看到众多熟悉的设定与场面时,心里不禁会说:没错,还是那个徐老怪!
影片在短暂的梦境后进入夜幕下的马戏团场景,色调昏暗、陈设杂乱,而与马戏演出相搭配,出场的人物也生得千奇百怪,而唐僧就处在这样一个环境中。
《青蛇》开场,1993
其实,24年前徐克导演的名作《青蛇》 的开篇也是这样一个场景,各类面部畸形的人们围在一起做某种气氛怪异的仪式,同为出家人的主人公法海,也身处其中。
《青蛇》,1993
总体上看,《伏妖篇》在气质上与《青蛇》很接近,渗透着一股浓浓的妖气邪魅,辅以最新特技效果将传统故事做出了大胆的新演绎 (徐克剑走偏锋的《刀》(1995)也是一个重塑传统故事的典型),关于人与妖、戒与色、度人与度己的探讨也得到了延续。 玄奘VS法海、悟空VS青蛇等隐约间也可以有所对照。
而在塑造怪物形象方面,徐克早已是老手,经验也比星爷丰富得多。在展现蜘蛛精角色时,王丽坤饰演的性感妖女第一次变身后的样子也着实变态(片中被戏称为“大闸蟹”),四肢变形伸展伏地爬行的造型设计与徐克担任编剧的《妖兽都市》里的妖女形象高度相似;
《妖兽都市》开场戏,1992
等到蜘蛛精们集体现原形,女体上半身与蜘蛛头部的结合更让人印象深刻,在深入地下老巢时,巨型蜘蛛的口中正是妖女的头,那一幕无不让人想起《倩女幽魂》 中的树妖姥姥。
《倩女幽魂》片尾,1987
除了以上三部影片,《黑侠2》《蜀山传》《狄仁杰》 系列也都是代表。有了最新技术在手,过去那些看上去虚假的模型特效终归让位于精密细致的电脑特效(总感觉徐克是在借新片弥补此前因技术不成熟而留下的遗憾)。
此外,徐克早期作品中如《地狱无门》《第一类型危险》 中所携带的戾气也在《伏妖篇》中有所重现,周星驰的《降魔篇》所带来的新鲜感就来源于对恐怖与丑陋的真实还原。
三个徒弟就是魔,而魔就应该有魔的样子,降伏河妖猪妖猴妖的三场戏各个节奏巧妙、原始粗犷Cult味浓厚,继《大话西游》后再次颠覆了大众心中的传统故事。
徐克在此基础上变本加厉,孙悟空杀气浓重(以往的火眼金睛如今看起来更像是《蝙超》中黑化的超人 ),猪八戒好色变态,频繁地爆头、妖怪张开大口直冲画面等种种恶趣味俯拾皆是 ,就重口味程度以及尺度来对比,倒是与去年的日漫改编大作《寄生兽》 相似。
西行路上师兄弟三人一边叫着玄奘“死秃驴”,一边还想着杀师傅,既要伏外面的妖,又要防身边的魔 ,玄奘这一路真是走得不容易。
最后还是要说一说那被吐槽的剧作。该片的故事断裂感过于明显 ,很多人批评它的三段式拼凑结构(嫁接了盘丝洞、比丘国、红孩儿与白骨精),其实《降魔篇》总体也是三段式,对应着玄奘收伏三个徒弟。
但区别开来的是,《降魔篇》的每一部分之间各有衔接,上一段落内有未完成的内容延续到下一段落 (比如收猪妖与引出孙悟空),在解决一个矛盾的同时也把接下来的矛盾编制好 (降服猪妖后孙悟空也逃出封印),并以玄奘与段小姐的感情线作串,从而实现总体的流畅贯连。
《伏妖篇》却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,只在比丘国时实现了两段情节的衔接,师徒间的关系转变也不疼不痒,片尾大战(可以看作《青蛇》结尾的升级版)更是直接沦为简单粗暴、忙忙碌碌的CG游戏,尽管视效宏伟,但演员近乎无用武之地,观众也缺乏代入感,只能是一次无甚特色的笼统刺激。
在没有分级制的前提下,邪魅暴力的《伏妖篇》被委以市场重任登陆春节档充当票房收割机,虽然最终的成片有所失望,但拥有大牌主创和酷炫的视觉总不至于被观众冷落。徐老怪玩嗨了,星爷的故事与角色延续了,票房丰收了,貌似皆大欢喜。
在比丘国段落中,有这样一段台词,悟空建议用“听话符”来为调皮的国王表演,唐僧说“又是听话符,老桥段了”,悟空回道:“将就一下吧,哪有那么多新的!” ,这或许就是创作者与观众和评论者对话,提醒我们以平常心来对待。
《伏妖篇》的确没能让人满意,特别是对星爷的粉丝来说,可如果以一部商业大片的标准来衡量,它也绝对在水准线以上。影片借唐僧之口说出这么一句话——“砸了自己的招牌以后没法在圈内混啊” ,徐克的一大招牌就是视觉创意,显然,徐克这次没有砸自己的这块招牌。从这一方面看,《伏妖篇》对星爷来说,是退步的,但对徐克来讲,依然是成功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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